一千零一夜
中世纪&死神设定，两万一千字已完结。
《GoGo》系列正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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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死神职业守则第21条：过度交流者，拔舌。】
那天的曼殊沙华开得格外漂亮，就和一百年前玧其哥哥离开时一样。
田柾国低头看着三途河中倒映出的自己轻轻叹口气，扯动唇角努力去练习微笑。
其实也不明白作为死神干嘛还要练习微笑，只知道如果能早点学会的话，玧其哥哥或许就不用离开。
都怪自己不好，可再怎么练习都觉得脸上的表情都没法称之为笑，真的，太难了。感觉比背诵冥界法典和死神职业守则还要难上太多太多。
咚叮
地狱特有的钟声在远处敲响，册封仪式即将开始，今天是他被封为执行死神派往人间的日子，可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田柾国手腕上缠着一根黑绳，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一把纯黑色刀锋的战镰，这战镰太重了，他很不喜欢。
以前玧其哥哥也教过他可以把战镰幻化成其他东西，比如玫瑰花，比如项链。只是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维持那个形态，太麻烦了，他也不喜欢。
田柾国站起来，拴着绳子的右手微微后倾，就拖着自己的战镰慢慢往广场那边走，纯黑色的刀锋划过地上冰冷的冥石，嘎拉哐啷嘎拉的响着，很吵，但是比起地狱长久的空旷和寂寥，总觉得还是有点声音的好。
册封仪式并没有什么人来看，毕竟每过个一百年都要选出个执行死神去收集灵魂，这工作单调冰冷重复，事故率很高，总有前辈在任务中迷失自我或是抑郁到难以继续工作，于是需要人接班，这一次轮到田柾国。
这种靠投票选举的方式对内向的死神不太友好，一百年前就应该是田柾国，那一次是去接班看守一座冥王在人间留下的住所。
可就在即将册时闵玧其忽然出现在田柾国前面，他和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的优雅的微笑，右手指尖夹着一朵蓝色妖姬对冥王鞠躬行礼轻声道：
“看守的工作太复杂了，小孩子是做不好的，还是让我去吧。”
他说完这句转过身笑着揉揉田柾国的头发：
“加油，试着笑一笑，再见。”
那时田柾国愣愣的点头说好。
再见，或许执行期满个几千年后就能再见，只是还从没听说有谁回来过。
钟声敲了十二下，田柾国踩着最后一声来到了仪式广场，有阵阵微风吹过，巨大的黑色耀石柱上映衬着点点微弱的烛火。
主持仪式的长者手持一把暗红色的权杖，权杖的顶端张开一对小小的金色翅膀，翅膀的中央镶嵌着一小块三生石，田柾国低着头走到他面前，那三生石就开始慢慢发光。
长者叹息一声把权杖前倾，将三生石轻轻点在田柾国的额头上柔声说：
“孩子，人间是非对错纷乱繁多，莫听莫想莫看，只需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次的工作不难，就是一个冤魂太多的庄园需要专人去看管，和看守驻地那种摇摇无期的事情相比，简直轻松到让人惊喜。
田柾国乖巧的点头不言不语，跟着长者的指引迈向时间流里面，闭眼再睁眼，这里是人间。
是一个坐落在不知名山脚下的巨大的庄园。
纯白色的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和殷红色的蔷薇花，纯金色的镂空双开大门像极了通往神界的那副油画，远处圆顶的别墅建筑中有悠扬的祈祷圣歌传出，黄昏的暖阳，似有似无的花香，美丽如童话般让人神往。
田柾国有点惊讶了眨了眨眼睛，即使他能听到庄园里面层层叠叠的冤灵哭泣声也依然想感叹一下，这庄园真的漂亮。
观赏了5分钟之久他才开始往里走，右手绕了一个圈，战镰就离他近了一点，绕到第十三圈时刚好就可以握住那把战镰，长柄连着沉重的刀刃压上他的肩膀，刀锋尖端的一点开始发光。
他的身体穿过白色的外墙，目所能及的位置满是层层叠叠的黑色阴影，冤魂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又高过一浪。
童话骗局到此为止，欢迎观赏人间地狱。
田柾国叹口气选择从左边开始清理，右手的战镰负责禁锢，左手的结魂印负责安抚。
别哭，我知道你过的很辛苦，会有彼岸花陪你走过那段路，愿你下一世幸福。
这工作单调冰冷又重复，只是数量实在太多太多，庄园主暴戾而残忍，每天还有许多新的怨灵加入。
难怪要专门派个死神过来，田柾国心里了然手上还是不停的工作，三个月后终于跟上了庄园死人的进度，他站在喷泉雕像上环视四周干干净净的花园轻叹一声，呼，这下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正值黄昏时分，田柾国爬上别墅的圆顶坐在那里看着天边的晚霞由橙色变成猩红。远处渐渐驶来一队马车，今天庄园要来新人，也是的，下人死的太多谁来服侍他呢？总要买一点新的。
田柾国看着那些无比奢华的马车抱起一条腿暗暗的想着：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当夜并没有人死去，新人来的第一天庄园主会比平时温和许多，没有冤魂就没有工作，朔月的夜晚会让人感到些许寂寞。手环显示屏上还在循环播放已经过时的地狱大事新闻，田柾国百无聊赖的看，今天刚好在介绍他来的这块地方，原来这里三年前还是最受诸神关注的战场。
草皮是庄园主在战乱后买过来的，企图用这样充满生机的新绿去掩藏渗入大地的肮脏，大片大片的蔷薇花被深埋在地表下的骨和血小心翼翼的守护滋养，不像玫瑰那般艳红，却开得异常漂亮。
田柾国坐在庄园纯白的外墙上，就坐在朵朵蔷薇花中央，他抬头看着无月的夜空轻轻叹息，不知道玧其哥哥在哪里又会在做什么，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在凝视这片至纯至极的黑色。
“嘿，你在干什么？”
田柾国听到声音低下头，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金发少年正在高墙下和自己挥着手。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在这里，真的是我？
“这呢，我在这呢！”
地上那少年又喊了一声，像是怕田柾国看不见一样，还尝试着跳了两下。
田柾国眨眨眼睛愣了很久，那少年就在下面契而不舍的向他挥手。田柾国轻咬嘴唇捏了捏手腕上的绳子，左手撑着墙头前跃而出，落地时屈膝微微缓冲，锵的一声，巨大的战镰落在他身后。
那少年吓了一跳表情有些惊讶，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田柾国的战镰，半晌才咧开四方嘴打了指响笑着说：
“哇，是你的玩具吗？好酷！！”
“你....”
田柾国开口却愣了一下，这好像不算主动搭话，应该不违规吧？
他是学过一些人类语的，只是太久没有说过话好些都遗忘了。他皱着眉头有点窘迫的拼命回忆措辞，真是丢人啊，身为死神居然会在人类面前感到尴尬。
“你…你能…看见我？”
“嗯？”
那少年情换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拍着巴掌说：“啊！你难道是这庄园里的鬼魂吗？”
田柾国抿着嘴唇没说话。
“抱歉喔，我刚才以为你是庄园里的孩子来着，我还想问你那么高的墙你是怎么上去的，哈，抱歉，原来你是鬼魂呐……”
“我，我不是…”
“我小的时候被一个巫蛊祭祀用药水洗过眼睛，所以我看得见鬼魂和怨灵。啊，这庄园真是又漂亮又干净，一点哭声都没有呢！”
“不是…”
不是这样的。
田柾国想说你眼见的唯美都是奢华至极的假象，这里的怨气其实已经堪比战场，可他皱着眉却想不到该怎样表达，而且干嘛要和一个人类说这些话，好麻烦，还是算了吧。
“嘿，你应该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了吧？我刚听格雷森先生说这庄园里有一个供奉着将军刃的喷泉，你知道在哪吗？”
田柾国眨巴着眼睛点点头，那少年闻言握紧拳头睁大眼睛说：
“哇，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田柾国看着地面思考了一会，感觉还是挺麻烦的，但反正也闲着，所以还是同意了。
是有喷泉的，只是那喷泉坐落的位置有点微妙。
沿着白色玉石雕琢的回廊走向庄园西北角，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殷红色的蔷薇，一人多高的绿色的篱笆墙被修剪成规规矩矩的形状，就像守护着公主的骑士一样。
田柾国带着他在花海里穿行，这层层叠叠的蔷薇花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迷宫，迷宫上方长久弥漫着奶白色的雾瘴，午夜十分仔细聆听，还会听到地下深处传来的细微的哭声。
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曲曲折折终于来到花园中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玉雕琢的喷泉，喷泉中央的那个军官抱着一把刀，水从他的双眼流出，流过刀身再汇聚到池子里面。
喷泉的不远处还放着一架大到惊人的秋千，纯黑色的铰链上也点缀着些许蔷薇，白色的座椅大到让人想躺下试试，原本在观赏喷泉的少年注意到了秋千的存在后居然还真的躺了上去。
秋千被惊扰，吱呀了几声开始慢悠悠的摇，有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落，在清冷的月色下刺目的红竟变得异常温和。
“嘿，你要来坐吗？”
他说着坐起来向田柾国招手，田柾国眨眨眼慢走两步过去坐到秋千的另一边。
“我叫Kim teahyung，金泰亨，要怎么称呼你？”
“JK。”
“诶？”
“我…我叫…JungKook？应该是…柾国吧，嗯，田柾国。”
“哈哈哈你怎么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
金泰亨说着去揉田柾国的头发，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却把田柾国却吓得直接从秋千上掉了下去，金泰亨见状眯起眼睛轻声问道：
“怎么了？”
和人类交往过密可是重罪，更何况是他这种只需要收集灵魂的任务。田柾国慌忙低头去看自己右手背上的执行死神印记，还好，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能仅仅被触碰到是没关系的吧？大概…
金泰亨看着他表情沉默了一阵，他摸了摸金发带着抱歉的笑意说：
“对不起啊，不喜欢别人碰你是吗？诶，真的对不起，我总是忘记你是鬼魂这件事。”
“不是…”
“嗯？不是什么？”
“都不是…”
不是不喜欢别人碰我，我也不是鬼魂。
心里这么想着可田柾国嘴上什么都没说，他默默走回去坐在离金泰亨更远的位置低着头也不出声，安静的午夜只剩下阵阵带着香气的风和似有似无的蝉鸣。
金泰亨唇边的笑意并没有收起，他把双腿都收到秋千上面抱着膝盖盯着他看了一阵，伸手摘下一片叶子叠成奇怪的形状放到唇边，童谣轻快悠扬的调子很适合这样静谧的夜晚，闻者或许会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可惜田柾国还没有学会微笑。
田柾国右手腕的绳子又松了一圈，左手撑在腿上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上去会觉得他有点像仪式广场上的神像，啊，原来人类也可以如此漂亮。
心血来潮，田柾国也摘了一片叶子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叠成菱形，可尝试了几次怎么吹都不出声，他好奇的偷偷审视金泰亨手里的那片叶子，好像是一样的啊，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金泰亨余光瞥到后坐过来一点笑着问他：“要我教你吗？”
田柾国拿着叶子翻了两下，犹豫了一阵还是递给他。金泰亨轻笑一声，从田柾国手中接过那片叶子，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时金泰亨心里一沉表面却不动声色，他的手好冰。
“你折的是没问题的，但是吹的角度不对喔，要这样才行。”金泰亨说着在自己的唇边比划了一下，田柾国接过来摆弄半天却还是不行。金泰亨就又凑过去一点，小心翼翼的在尽量不触碰到他的情况下帮他把位置摆正。
“呐，你再试试？”
还是不成调子，但最起码出了点声音。
“哈哈，这个超难的，我当初也学了好久。”
田柾国放下树叶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金泰亨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中央别墅里忽然响起诡异又刺耳的铃声，他站起来有点震惊的看着那边说：
“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响起集合玲？”
田柾国抬头瞥了那边一眼淡淡的说：“那不是集合玲。”
“那是什么？”金泰亨低头问道，可整个庄园忽然都亮起了灯，远处有嘈杂的声音传来，金泰亨跺跺脚说：“哎呦，我得去看看…”
“你…”
他跑的很快，田柾国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蔷薇花海，后面的话就如此生生咽了下去。
那是代表有人死亡的警报声。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你其实不用去也可以的。
你看见的话或许会害怕。
你可能会就此对这里失望吧…
田柾国低下头再次尝试去吹响树叶，23531。
啊，糟糕，已经学会了。
【Chapter2】
【死神职业守则第13条：表明死神身份者，断指。】
细雨迷蒙，夜莺抖落身上的水滴发出几声困倦的低鸣。
田柾国在清晨时分见到了那个怨灵，他缺了一只眼睛，半透明的灵体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的蜷缩在自己的破碎的尸体旁边，低着头，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太阳升起时会有人过来处理掉这一摊破布娃娃般零碎的骨肉，有几只食腐鸟落在怨灵身后，他没有回头。
田柾国拖着战镰慢慢走到他面前，怨灵抬头和他对视，仅剩的左眼中闪动着些许晶莹。
田柾国没什么表情，他缠动手腕上的黑绳，第十三圈刚好将战镰握在手中，刀尖指向那怨灵的额头，轻轻一点将他变成小小的萤火虫。
很少见如此不吵不闹不挣扎死状还如此凄惨的怨灵，田柾国想着他生前一定是个极度温柔的人。
他把战镰扔在地上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背后一声疑惑：
“诶？你看见那个孩子了吗？”
田柾国回头眉头微皱，他看上去心跳很平静，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金泰亨脸上有几道污渍，头发上沾上了些许灰尘，他手里拿着一把玉制的梳妆镜，低下头有些失望的说：
“我终于找到这面镜子了，他说好会乖乖在这等我的。”
“找镜子…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母亲的遗物之类的把。”
金泰亨情绪恢复的很快，他抬头换上笑脸，把镜子揣进怀里，搬过旁边的小推车，用铁锹小心翼翼的将那堆碎肉铲起来放到车上，再费力的推着小车在细雨中向着蔷薇花园的方向走。
田柾国下意识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金发上的灰尘被雨水冲刷干净，看着细雨彻底浸湿他的斗篷，看着他在花园的外层停下来，熟练的用铁锹挖开一小片草皮，将零碎粘腻的尸块堆放进去再小心翼翼的填平。
最后他把梳妆镜插在那里揉着膝盖站起来，垂眼看着那一小块不和谐的土色，水雾弥漫，他唇边的笑意被光和影篡改的有些虚幻。
田柾国隐约感觉金泰亨笑的不够纯粹，倒像是刺死夜莺的那朵玫瑰，朦胧中透着点诱惑的感觉，引得人想再一次犯规。
他扯动唇角，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不害怕吗？你。”
“诶？”
金泰亨愣了一下，他转过头，表情单纯，毫无破绽。
“哈，你说尸体吗？可能是我见多啦就不觉得怕了吧。”
“……”
可以习惯到面对同类如此狰狞的残骸都不会有生理性恶心的程度吗？
“早些时候，我家那边，每天都有人死去，比这还惨的我都见过啦。”
“你…家？”
“嗯，就是山那边的城镇里，之前一直在打仗，不过这两年重建的差不多了嘿嘿！”
金泰亨说着把铁锹放在车上转了半个圈背对着田柾国说：“不过你说，如果有神明存在的话，会觉得他可怜吗？”
“诶？”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如果有神明的话，一定也不会在意这些吧！呐，管家交给我好多工作喔，不知道今天忙不忙的完，我先走啦！”
“你…”田柾国肢体行动快过思维，反应过来时已经扯住了他的衣角，金泰亨转头看着他笑道：
“嗯？怎么啦？”
“没有…”
田柾国慌忙松开手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金泰亨轻笑一声，他看了看自己有些肮脏的手心，翻转过来用手背轻轻蹭了蹭田柾国的额头。田柾国身体轻颤十根手指都不自然的动了动，但是他没躲。
“安啦，如果你不离开这里的话，等我有空就过来陪你玩，再见。”
金泰亨说完推着小推车跑进雨幕中，田柾国抬头目送他的背影融进那一片灰白色的雾气里，第一次没有刻意练习就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他低下头看着水坑中自己的倒影笑着说：
“我就是神明啊。”
抱歉，我确实无法感受到人类所谓的可怜。
但是你，你很特别，特别到让我好奇，你到底是谁？
【Chapter3】
【冥界法典第14条：动情者，失格。】
入夜十分细雨终于渐停，整整一周的时间里睁眼闭眼耳边都只有雨声。
一周的时间里田柾国见过金泰亨七次，每一次他都在埋葬尸体。
一周内死了13个人，有人被钢钎从头顶贯穿，有人被泡在汽油桶中溺死再点燃，有人被金色丝带拼接成漂亮的图案，有人被吊在十字架上晒干。
午夜11点，田柾国坐在别墅窗前，屋子里面传来阵阵细碎的惨叫，他侧头，这个位置能看到庄园主泛红的左眼。
他喜欢给人打扮，喜欢用五彩缤纷的颜料涂鸦仆人们的脸，那女孩被他画上完美的黑色唇线，和耳骨上强行钉入的黑钻坠环一起在烛火下微微轻颤。
晚风吹落屋顶的四叶草，有一片擦过田柾国的发梢，他刚刚抬手接过，余光扫过地面忽然心里一动。
是他，手上捧着刚刚修剪好的蔷薇花，正有些费力的垫着脚想将花束放入别墅大门上方的花篮中，一次，两次…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高度。
田柾国慢慢眨眼，握紧战镰单手撑住窗沿从二层跳下。
“哇！”
金泰亨被从天而降的田柾国吓了一跳，他拍了拍胸口笑着说：“你怎么又在那么高的地方待着呀，很危险的。”
田柾国也不说话，拿过他手中的蔷薇甩向空中，不偏不倚的落进花篮里。
“诶，谢谢你。”
金泰亨松口气揉揉鼻子，脸上还有几道黑色的痕迹。
田柾国伸手摘下他发丝间的蔷薇花瓣问道：
“好像又有人死了，你要过去吗？”
责处理尸体的一直都是他，或许是管家欺负他，或许仅仅是他胆子比较大，田柾国也没有多问，只是每次都会偷偷站在远处看着他安抚那些怨灵，看着他会帮忙去寻找怨灵生前最珍贵的东西，看着他唱歌给他们听。
田柾国站在阴影里手指撵着自己的黑绳，有那么几个瞬间会觉得，他兴许比自己更适合做死神也说不定。
金泰亨额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他转脸看着别墅大门上荆棘般的纹路陷入沉默，过了许久他背对着田柾国说：“小国，你说，十字架真的公正吗？”
田柾国楞了一下低着头回答：“是吧。”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无辜善良的人总会先死，那些恶人却活得好好的？”
“神明啊，可真是一群冷血又高傲的家伙。”
金泰亨轻笑一声推开别墅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片昏暗的烛火中跑上二层。
别墅里古典音乐骤停，田柾国按下心里那点微弱的慌乱的情绪跳上二楼的走廊，落地时脚下一片粘腻的湿滑，鲜血从门缝中汨汨流出。田柾国站在门外听见庄园主因过于惊喜而变了调子的声音：“你是谁？”
田柾国在一片寂静中睁大了双眼，怎么可能，庄园主居然没见过他？
次日黄昏，庄园主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晚宴的主角是名拥有金色头发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礼服站在大厅中间。
17层巨大的生日蛋糕像高塔一样摆在那里，乐队奏起舞曲，人群带着恭维的笑意，转过身却目露惊恐低声窃语：
“他是谁啊？”
“上次新来的吗？”
“他好像是那个专门负责祭灵的人吧…”
“就是那个最低等的下人？”
“是啊，听说他原本是战俘后来又被释放了…”
“没错，是503集中营出来的那个小子，听说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死了。”
“看这架势，难道是格雷森先生的儿子？”
“不是，好像仅仅是长得像罢了…”
砰，砰…
窗外忽然燃起巨大的烟花，金泰亨闻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天窗外的田柾国。五彩斑斓的烟火炸开在他身后，金泰亨带着笑意冲他挥手，身边庄园主格雷森见状揽过他的肩膀，仅剩的一只左眼带着难得的温柔问他：“喜欢吗？”
“诶，喜欢啊，谢谢您。”
“生日快乐。”格雷森这么说着，揽着金泰亨的手臂又稍微紧了紧。
金泰亨低下头眯起双眼，唇角一侧的弧度渐渐拉长
“谢谢您…”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件好事，某种意义上对于田柾国也是。
庄园不再有人死去，作为执行死神来到这里的他着实清闲的很，闲到可以去调查一些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别墅的仆人大致分成两种，高等的在别墅内做一些精细的工作，低等的在别墅外干着那些粗活。工资相差十倍有余，但无论是别墅内还是别墅外，被格雷森选中去‘打扮’的概率都差不多。
田柾国站在金泰亨曾经的住处，是别墅后面一间十分简陋的小木屋。他环视四周，看到地上丢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金泰亨穿这件时喜欢把帽子扣上，遮住他过于现眼的金发。
田柾国往前走了几步，咔擦一声踩到了半张照片。
照片有被烧毁的痕迹，但可能是因为下了雨，所以并没有完全燃尽。有些模糊的图像中依稀可见他笑着的眼睛，好像是全家福，旁边穿着军装的人应该是他的父母。
田柾国眯起眼仔细的看，他原本是黑发，金色是故意染的吧？
那很奇怪，如果嫌弃金色显眼，你又为何要染头发。
田柾国放下照片轻轻皱起眉，格雷森也是金发，天生的。
思索间忽然被人从后面蒙住了眼睛，田柾国双拳骤然握紧又渐渐放松下来，那人贴近他的耳朵故意压低声音说：“你猜我是谁？”
那还用猜吗？这里除了你没人能看见我了。
田柾国轻轻把他的手拿下来转过身没有说话，他今天穿了身暗红色的礼服，腰间配着一条丝巾，胸口别着一朵蔷薇花。
几次接触中金泰亨似乎已经习惯了田柾国那冷漠的性格，他走到小床边坐下来很随意的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
“你就没有问题想问我？”
“没…”
“切…”金泰亨掩着嘴唇轻笑一声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照片说：“小骗子，那你拿着那张照片干嘛？”
田柾国闻言动了动唇角，把半张照片揉成团扔到一边低下头，那样子就像个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朋友。
金泰亨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无奈的笑起来：“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他扯过田柾国的手腕拉着他在床边坐下，自己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小声说：“你真的不想问我什么吗？”
田柾国依然沉默，他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的靠近了他的脸。
只碰一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田柾国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叹息，怎么又陷入了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犹豫，纠结中他的手就隔着一点点距离悬空在那里。
嘿，别闹了好吗？你应该站起来，远离他，回到阴影里静静等着就好啦，谁活谁死恩怨是非都是他们人类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呀？你就是个执行死神不是吗？你…
自我批判中田柾国猛地睁开眼，他看到金泰亨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脸贴紧他的手掌，唇角带着熟悉的笑意调侃他：“好凉。”
田柾国感受着指尖滚烫的温度下意识的问他：“你、你在哭吗？”
“没有啦。”金泰亨翻身侧躺向外不让田柾国看到他的表情：“小国，你想听故事，还是想听我唱歌？”
别回答他，违规了，已经严重违规了…
这样想着田柾国整个身体却忽然一缩，他的舌尖划过手掌心，传来一阵让人口干舌燥的炙热。
那点似有似无的啜泣声钻进田柾国的耳朵，像极了伊甸园中诱惑夏娃偷食禁果的那条蛇：
“就稍微…陪我待一会好吗？”
“……”
“好吗？”
“好。”
外面下雨了，他讲话的声音很小，冥王一定听不到。
【Chapter4】
【冥界法典第510次驳回的申请：只陪他轮回一生。】
“gay go up and gay go down,to ring the bells of london town.
bull’s eyes and targets,say the bells of st. marg’ret’s.”
临近黄昏，田柾国坐在秋千上用树叶吹出诡异的曲调，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金泰亨唱给他的这首童谣。
田柾国问他伦敦是哪里？金泰亨就笑着说他也不知道，这是军人叔叔教会他的。
没有工作的第十三天，庄园依旧很平静。田柾国放下树叶抬头看着渐渐西垂的太阳，想着他唱歌真好听。
嗯，会想他，总是想他，闲下来的所有时间都在想他，想去别墅里看看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礼服，想听他说话。
田柾国尚能控制自己不去主动找他，但他不做仆人了之后时间多的很，像是习惯一般天天来找田柾国。
如他所说，讲故事或者唱歌，无论哪一个对田柾国来说都像是慢性毒瘾，一次又一次带着侥幸心理去挥霍运气，毫无节制。
田柾国深深叹口气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执行死神怕是要废了…
“嘿，你在这呢。”
可怎么办，你看，又被找到了。
田柾国抬头，有点惊讶，他今天竟然穿着件黑色蕾丝的蓬松公主裙，唇色鲜红，金发上还装饰了一朵纯黑色的玫瑰花。
他看到田柾国的表情扯着裙子有些害羞的笑了笑问他：“格雷森的恶趣味，这两天总是让我穿这种东西，好看吗？”
“好…”
“不许说好看。”金泰亨手指点在田柾国的嘴唇上皱起八字眉骤然压低声音说：“你应该说恶心死了。”
金泰亨说着双手扯住公主裙的衣领忽然用力，咔擦，昂贵的蕾丝翻领被他撕裂，洁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锁骨和肩膀上满是细细密密荆棘一般的伤疤。
田柾国扫了一眼瞳孔微缩：“他、他打你了？”
“不，那个家伙一般不会打人。”
金泰亨扯了扯已经被他撕毁的公主裙在田柾国傍边坐下，给他看左肩上还没有结疤的拇指长的伤口笑着说：
“他喜欢用刀。”
田柾国轻轻抿起嘴唇，抬起手指去触碰金泰亨身上的那些伤痕，接触的瞬间金泰亨闭上一只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田柾国赶忙缩回手指问他：“疼吗？”
“不疼，是你的手好凉。”
“对不起…”
“没事啦。”
金泰亨把头上的黑玫瑰扔掉，随手摘了朵蔷薇放在田柾国额角旁边比划了两下自顾自的说：“我觉得蔷薇色好适合你啊，如果我能给你设计礼服，一定不会让你穿这么土的黑色。”
田柾国闻言轻笑一声，心道这可是执行死神专用的工作服，别人想穿还没有呢…
他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好，金泰亨却侧倒蹭进他怀里闭上眼睛说：“哎，趁着他还没有找我，我睡一会哈。”
“那个…”
“乖啦，明天再给你讲故事，不要吵我，那个老变态，可累死我了一天天的…”
金泰亨吐槽过田柾国的体温就像极北地区的寒冰，可他还是喜欢靠在他怀里，一点都不嫌弃冷。
他好像真的很累，他睡得的很快很沉。田柾国用指尖慢慢勾勒他身上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痕，顺着肩胛和锁骨向下，伸进他已经破碎蓬松的衣裙里，越过心口，再轻轻握住他纤细的过分的腰。
夕阳坠落，整座花园都被染上昏暗的颜色，纯白的秋千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田柾国在蔷薇淡淡的香气中闭上眼，他记得《创世录》中提到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连神明都会向往贪恋。
金泰亨在他怀中把眼睛睁开一点点，右脸颊还贴着他的胸膛，左侧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明显。
那看上去像是某种得逞的笑意，可惜田柾国看不见。
熟悉的警铃忽然在此时响起，金泰亨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边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他有些惊慌的从田柾国怀里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别墅，田柾国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轻咬下唇跟在他身后。
庄园的警报铃代表庄园主的公开处刑，一般只会在新人来的第一天敲响，况且最近因为金泰亨的缘故格雷森都没有再去给仆人们‘打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过层层叠叠的蔷薇，跑过纯白色的回廊，转过角落终于看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格雷森穿着睡衣单手提着一个人的头颅大声咆哮着：“到底是谁？”
金泰亨喘着粗气站在人群末尾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那女仆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有人给先生下了毒。”
是慢性的瘴毒，掺杂在当晚送去的红酒中。
也真的是巧合，平时格雷森只喜欢用红酒调味但并不整杯的喝，今晚却不知为何一定要找到红酒说什么想畅饮一杯。那女孩在厨房翻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这瓶调味用的高级红酒，没想到格雷森先生只喝了一口就打翻了整个酒瓶，还用军官武士刀砍下了她的头。
“是谁？”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低着头。
格雷森红着眼，持刀的右手在身边画了半个圆圈，他身体微微晃动一下，视线扫过人群，定格在最后面的金泰亨那边。
“V啊，快来我这里。”
金泰亨慢慢抬起头，田柾国看到他的指尖在颤抖。
金泰亨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前走，人群给他让开一条路静静注视着他，看他踏着血河走到格雷森面前扬起笑脸说：
“您犯规了喔，我们约好了不可以再杀人的呢。”
格雷森愣了一下，忽然把武士刀和人头都扔掉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神志不清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半晌后他忽然不再言语，抱起金泰亨大步向别墅里走去。田柾国见状快走两步想跟上却刚好对上金泰亨的眼睛
【你别来。】
他用唇语这么说，眼睛看向另一边。
田柾国顺着金泰亨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头颅的怨灵。
“不是我…”
她哭了。
田柾国停在原地，一个晃神的功夫金泰亨的脸就已经消失在别墅的黑暗里。
“不是我！！”
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蔷薇庄园上空，田柾国下意识捂住耳朵目露些许愠色，吵死了…
他转身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怨灵，右手的战镰挥下，毫不怜悯，也没有任何感情。
抱歉，我不是他，我不会去帮你找生前最爱的东西，我不会唱歌，我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我也不在意你到底为什么会死，毕竟我就是个执行死神罢了。
瘴毒啊，庄园里有个地方一直被层层叠叠的瘴气笼罩，是蔷薇花园喷泉中的那把刀，下毒的人是谁，不用你说，我知道。
田柾国收回灵体后人群早已散去，他站在别墅下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口，眼前浮现的居然是格雷森揽着他的腰的手。
他抬头凝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战镰扔在地上一个人默默回到花园，抱着膝盖坐在秋千上闭上眼。
他说不要来，他说不要看。
田柾国摘下一片叶子咬进嘴里，却始终没有吹出声音。
他抬头看着渐渐凝聚在头顶的乌云，右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左肩。
怎么又要下雨，好冷，真烦。
【Chapter5】
【执行死神三大禁令之一：不可夺取活人的灵魂。】
格雷森曾是一位军官，他爬过血海尸山打了无数场胜仗却被己方势力暗算。
一场战役中他失去了右眼，失去了妻儿，失去了一切。最后敌方胜利，或许是利用了他的敌方将领的自我救赎，他居然意外获得一笔抚慰金而拥有了挥霍不尽的金钱。
世界真奇怪，扭曲后又崩坏，早已习惯战场血腥的他根本无法适应牛奶的香甜。
在长久的压抑和怀疑中他终于持刀挥向自己，拖出长长的血迹站在蔷薇花园里呼唤诸神的名字，他曾站在十字架下仰望耶稣歇斯底里的呐喊：
您拯救世人，为何偏偏要害我，是我不够虔诚，还是您本就是个无用的家伙。
后来他将十字架上的耶稣挖掉，将自己的仆人钉上去，放在烈日下暴晒，放在烈火上焚烧。
他在惨叫声中狂笑，从今往后谁也做不成我的主，我也不再是谁的信徒，天堂或是地狱都不在乎。
抱歉，我生而为人，但是在这庄园里，我才是神。
钱可以买来无数不惧死亡的灵魂，城镇的人们对蔷薇庄园早有耳闻，他们眼馋那一笔一笔从山里寄来的天价高昂的抚恤金。即使知道去了多半会死在里面，但没办法，贫苦的人实在太多，战后工厂主的恶意压榨已将太多的家庭拖垮。
没人想死，只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
那就赌赌运气吧，或许他会突然改变心意，或许能活着度过合同期。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此刻他们都在无比感谢金泰亨的存在，甚至有人已经撰写好了家书，盼着期满早日回去和家人团圆。
那晚的死亡被人们选择性遗忘，即使偶尔有人谈起，说的也都是：是她自己给先生下了毒药，是她自己不好…
清晨5点，二层卧室的大门忽然打开，金泰亨穿着黑色高领丝绸衬衫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化妆盒摇摇晃晃的下楼。
一楼打瞌睡的仆人急忙站起来鞠躬问道：“少爷，需要用早餐吗？”
金泰亨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空洞，反应也很慢，他缓了5秒左右才笑着回答：“不了，早安。”
“…早安。”
金泰亨说完一摇一摆的向门外走去，太阳还没有升起，扑面而来都是雨后泥土的清新。
两名仆人看着金泰亨木偶一般的背影渐渐消失乳白色的晨光里，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声议论着：
“他昨天是不是被折腾到凌晨3点多？”
“好像吧，后来我睡着了…”
“真的辛苦他…”
“嗯，可怜啊…”
这马丁靴的鞋跟有些高，金泰亨一脚踩进水坑里身体侧歪摔倒在地，溅起的水花惊扰了树上休息的夜莺。它煽动翅膀飞起来，金泰亨朝她飞走的方向缓缓伸出手，却只看到她逆光消失的身影。
啊，就飞走了呢，真好。
忽然有人碰了他的肩膀，金泰亨反应极快一把甩开来人转身咬紧了嘴唇。
田柾国收回手有些愣神，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掺杂在一起，但田柾国还是一下就看出其中的一种名为杀意。
金泰亨看清他的脸后似乎松了口气，眼中的凌厉散去，他双手陷在泥水里对田柾国笑着说：“抱歉，站不起来了，扶我一下好吗？”
他的双腿似乎已经失掉了力气，扶着他也很难站立，田柾国索性将他打横抱起问道：“去哪里？”
“哪里都好。”
金泰亨靠在他怀里笑着说：“离这个房子远一点，随便去哪里。”
可田柾国也不认识别的地方，就还是去了秋千那里。其实这个地方蛮好，不会有人过来，毕竟除了雾瘴和迷宫，还有一圈一圈埋葬在蔷薇花下的骸骨。
田柾国抱着他坐在秋千上，金泰亨一直在小声哼唱，他的声音好听，四周的蔷薇合着他的调子一起在风中沙沙作响。
有蝴蝶落在他的侧脸上，金泰亨看了一眼笑起来，没动，就没有把她惊扰。
“小国，耶和华神真的存在吗？”
又是类似的问题，田柾国看着他脸上的蝴蝶回答：“我不知道。”
“如果存在的话，他为什么都听不到我的祈祷。”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先死去，十恶不赦的人却偏偏活的那么好…”
“到底凭什么啊呢哈哈…”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去杀了他！”金泰亨忽然睁眼大声吼出这句话，蝴蝶受到惊吓慌忙飞走，树上不知名鸟低吟了几声，空气忽然变得极度安静。
这句话有太多含义让田柾国不敢细想深究，他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金泰亨微微泛红的眼睛，良久后他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
碰巧金泰亨在他开口的时也说了同样的一句，他挣扎着爬起来，勾住田柾国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眼泪不听话的砸进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国，你别生气。”
“我没办法和别人说这些话…”
“我只有你了。”
“所以求你不要离开这里，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好烫啊，你不要哭了。
田柾国心里这么想，可他从不擅长表达。
田柾国左手回抱住他的腰，右手摸了摸自己跟着一起湿润的眼角，原来死神也会哭，真的搞笑。
他抬起头，看着渐渐变得炙热的太阳扬起唇角说：
“我不离开啊。”
“你看，今天是晴天。”
金泰亨闻言抬起头，双手抹掉眼泪把脸贴在田柾国肩膀上笑着说：“是呢，晴天了。”
久阴定会晴，这是真主赐予这个世界的设定。
暗的背面永远是光明，所以即使被折了翅断了腿，也要拼命向着希望的方向爬行。
向前就好，无论用什么方式。
金泰亨拿着唇笔在田柾国的眼角画了一朵小小的蔷薇花，画完后捧着他的脸端详了许久笑着说：
“好看啊小国，你真好看。”
他说完又拿着唇笔坐在地上，从刀尖开始给田柾国的战镰上色，深一层前一层的红，直到把整个刀锋都涂成了蔷薇色。
“哈，是不是好看多了？”
“……”
田柾国扯动唇角并没有说出什么，玩弄死神镰刀的人类，你怕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个…
“好酷的战镰，如果能借我用用就好了。”
“太重，你拿不起来的。”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认真的表情失笑道：“哈？如果我能拿起来你难道真的会借给我？”
“嗯…”田柾国皱眉认真的思考，好像也并没有不可以借刀这一条…
“我开玩笑的嘿嘿，不借我也没关系，我还有这个。”金泰亨从化妆盒里拿出一枚小小的刀片，原本应该是个修眉刀，被他改装过后变得异常锋利，就这么拿给田柾国看的动作就已经割伤了他的手指。
“嘶…”金泰亨舔着伤口笑起来：“哎呦，真危险。”
田柾国皱眉问他：“你拿这个要干嘛？”
“你猜。”金泰亨又从化妆盒里翻出一个弹球玩具，把里面没用的零件拆卸下来，做成了一个扁圆形的小盒子。
他小心翼翼的把刀片装进去，手指轻轻一压，蹭，盒子的夹缝间弹出了骇人的刀锋。
“酷吧？”
田柾国表情不变只是又问了一次：“你要干嘛？”
“今晚我应该可以留在他的卧室了。”
金泰亨收起刀片把小盒子含进嘴里，凑近田柾国的耳边用轻音小声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是个骗子。”
【Chapter6】
【执行死神三大禁令之二：不可给将死之人续命。】
今天的日光格外温暖，金泰亨的声音却异常冰冷。
他双手环胸靠在秋千架子上眼神轻蔑的看着田柾国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我早就知道你是死神，那边还是战场时我就见过好几个拿着战镰的鬼魂。”
“当他们走向我时我知道了那不是鬼魂，是来收集灵魂的死神。”
“他们在我面前准备带走我父母的灵体时我跪下来哭着乞求他们，他们说不行，还想挖掉我能视灵的眼睛。”
“那副高傲的样子，让人不恨都不行，”
“后来我隐约听到有谁在说这不符合规定，领队的死神让他们背诵冥界法典，我记住了几条会被判重罪的法令。”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接近你，你真是傻的可怜，我都懒得去数你到底触犯了几条禁令。”
“小国呀，你现在罪行可不轻。”
“喔，可别生气，都是你自愿的不是？如果我死了，你大可直接砍碎我的灵体，不必手下留情。”
田柾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可他说过的话却依然在耳边循环放映。
田柾国从清晨静坐到日落，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明明没有跳动，却在隐隐作痛。
有些事情，明明早就有所察觉，偏偏还要欺骗自己，那就活该你难受，谁让你拎不清。
夜风吹落片片蔷薇花瓣，田柾国轻抚自己的执行死神印记笑起来。
他看着别墅的方向，拽着自己被涂成蔷薇色的战镰一步一步走向那边。
你这个骗子，说话真伤人。
但没关系，我是罪无可恕的死神。
别墅里彻夜响彻着古典乐声，背景是军歌的交响曲，格雷森特别喜欢听。可田柾国不喜欢，他觉得那并没有金泰亨唱给他的童谣好听。
他的身体穿过荆棘般的大门，一步一步走向二层，右手腕绕了一圈，两圈，三圈……
他的耳朵很灵，他听得见音乐中金泰亨微弱的呻吟声。
第十圈。
他从没进过格雷森的卧室，那里面是一层又一层洗不掉的血腥。
这是第一次，他抬头，看到了金泰亨缩在墙角的身影。
格雷森脖子上有一道极长的伤口，骇人，但不够致命。
田柾国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那个弹射刀片轻笑出声，逞强的笨蛋，还故意惹我生气，明明知道失败了会送命。
格雷森愤怒的摔毁了所有的东西，玻璃碎片划伤了金泰亨的脸，但他不依不饶，扯过金泰亨的头发吼着一些不知名的语言。
金泰亨的额头受到了撞击，耳鸣严重得紧，他听不叫格雷森的声音，甚至没有什么恐惧，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息。
衣服早已被他撕烂，腰上背上的痕迹都在诉说他平时在这里遭受的磨难。
要做一个超越代替品的存在，否则怎么能取得你的信任睡在你身边。
可金泰亨还是低估了格雷森身为军人的敏锐感，即使在睡梦过程中，他也几乎在刀锋出窍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
还是失败了，真可惜。
但也习惯了，这世界就是这样子，他永远不会按照你计划好的去运转，他会让你拼尽一切再将你推进绝望的深渊。
嘛，没关系，至少我有尽力。
想着金泰亨就笑起来，他转头看到了门口的田柾国微微皱眉，有些无奈的用唇语对他说：
【别看。】
求你别看我。
这样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你看见。
我大概很快就会死去，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那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对你说一声抱歉。
田柾国看到金泰亨的灵体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右手腕又绕了一圈，十三。
黑芒带着殷红划过空气，金泰亨近距离听到了怨灵哀嚎的声音，格雷森的头颅落在地上，脱出的灵体还没来得及发出生息就被刀刃狠狠撕裂。
田柾国一共挥了七刀，七大罪，此灵体永生永世莫想轮回。
金泰亨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纷飞的银色碎屑，当啷一声，田柾国的战镰落地，他的手环破碎，执行死神的印记变成了熔岩般的烙印深深陷进他的身体，但他浑然不觉。
田柾国单膝跪下来，解下自己的披风盖住金泰亨的身体再将他抱进怀里轻声说：
“对不起。”
“诶？”
“我来晚了。”
“什么啊…”金泰亨流着眼泪笑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着到处骗钱又想着杀人，你不用管我的，我不值得。”
“你是。”
“哈？”
别墅的玻璃忽然破碎，金泰亨猛地缩了缩身体，一队4个身披黑色斗篷拿着战镰的人骤然出现在那里，领队的那个死神上前一步疾言厉色：“编号5351执行死神，你已触犯冥界通用法令死神行为守则冥王亲提的三大禁令之一，还不认罪离开那个人类？他命数已尽，瓦格特，去收了他的灵魂。”
镪…
两柄战镰在空气中擦出点点火星，田柾国单手一记背身格挡，无视身后所有死神的惊呼和愤怒低头轻轻吻了吻金泰亨的眼睛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所以拜托了，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值得。”
田柾国短暂的笑了笑，右手忽然发力，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战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残影，几个执法队成员手握战镰微微颤抖。田柾国真的很强，如果不是性格太过内向，他早就有资格去竞选这一届的执法队队长。
“田柾国，你是不是疯了？”
田柾国看着那个死神笑了一下，偏头指了指金泰亨说：“别动他，我就跟你们走。”
“耻辱！”
一个死神说着不管不顾的向田柾国撞来，田柾国挥刀去挡，余光却看到另一个死神正飞往金泰亨的方向。
他右手腕忽然一松，战镰掉在地上，而他自己如鬼魅般贴着地面滑行瞬间到了那个死神身后，噗的一声
黑色的血液喷溅在金泰亨脸上，他看到是田柾国单手穿透了那个死神的心脏。
“啊！”
那死神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叫喊焚化在空气里面，对视很短暂，那个瞬间小队长的战镰刺中了田柾国的左肩
他闷哼一声后退，右手扯着黑绳发力，凌空握住自己的战镰挡在金泰亨身前
“别动他，我不想说第三遍。”
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实在太过可怕，余下的三个执法队成员互相对视一眼消失在黑暗中。
田柾国看着他们消失后忽然跪坐在地上，金泰亨见状爬过来尝试按住他肩上的伤口说：“他、他们还会在回来吗？”
“不知道，会吧。”
田柾国看了眼窗外忽明忽暗的夜空，转过头来摸着金泰亨的脸笑着说：
“呐，你答应我了喔。”
“我答应你什么了我？”
“要好好活着啊，我可是神，答应我的事如果反悔，以后会遭天罚的。”田柾国双指点在金泰亨的额头上，原本躁动不安的灵体在他的安抚下又渐渐睡去。
“哪有你这么蠢的神…”
田柾国闻言笑而不语，手指划过金泰亨身上那些细细密密的伤口，黑芒闪过，那些伤口居然都在慢慢愈合。
田柾国握住他的手腕笑着说：“看吧，我真的是神，是死神来着。”
“是个喜欢上人类的死神。”
他这么说着，吻上了他的唇。
【Chapter7】
【执行死神三大禁令之三：不可更改命格。】
金泰亨握着自己的手腕在庄园里奔跑，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惊扰了寒蝉，吓到了夜莺，可跑遍庄园的整个角落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不对，不对，接吻的时候被他蒙住了眼睛，再睁开时周围就只剩下冰冷的夜风。
不见了不见了，黑色的血液不见了，战镰不见了，白光不见了，是他看不到那个世界了。
“田柾国！你把我的眼睛还给我！田柾国！”
“田柾国…”
“你怎么那么过分啊！”
“你不是也说好了不会离开这里吗？”
田柾国坐在别墅顶端看着他的身影淡淡的笑着，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说
“我没离开啊，没有的。”
空间撕开一条大缝，执法队陆陆续续从缝隙中出来，田柾国见状从房顶跳下，战镰和战镰不断相撞在暗夜中绽放出火花。
真漂亮，可是他看不到了，身边传来一阵水声，田柾国交战中转头看去忽然一阵心疼
哎呦，怎么又摔倒了呢。
分神间小腹上又挨了一击，田柾国捂着伤口后退两步跪下，刚好就跪在他旁边，于是他转头笑着说了些他根本听不见的话：“笨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你说你，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哪里还需要真的复杂。”
金泰亨从水坑里爬起来，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擦伤的痕迹。
“嘿，神奇吧，你现在是被死神庇护的人啦，以后都不会再受伤啦。”
金泰亨猛地转头看着田柾国的方向，伸手过去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
“小国，你在不在这里？”
田柾国看着他的手穿过自己的脸，眼泪不听话的落下却依然笑着回答：“诶，我在啊。”
镪！
他挥刀起身再次迎战，一个又一个执法死神倒在他面前，金泰亨一步一步走向蔷薇花园，死神的战镰几次差点刮到他的脸，但田柾国始终相差半步死死守在他身边。
斑斑血迹洒在他身边，可他看不见。
天空又开始下雨，冥界特有的号角忽然响起，田柾国看着微微震颤的大地发出一声轻叹。
地底深处渐渐浮出一辆巨大的鬼车，鬼车上放着一个暗金色的王座，几队禁卫士兵守在鬼车身边，王座上的长者叹口气声音低沉的说：
“柾国啊，够了吧。”
“我真的，太失望了…”
田柾国转头看了看坐在秋千上的金泰亨，把战镰扔在地上跪下来低头行礼
“对不起…”
“人间是非纷乱繁多，莫听莫想莫看，只需做好自己的工作，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呵。”
“不杀你，难以服众，杀你，我又于心不忍。”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很喜欢你，或许你不太适合做死神。”
“二十一条罪行，二十一种刑罚，你就都饱尝一遍，然后，失格吧。”
“以后就轮回人间好了，运气好的话，兴许你还能遇到他。”
“至于那个人类啊，命格都被你改了，再强行收灵也着实不妥，就算了吧…”
“谢谢您。”
田柾国行了个叩首大礼后站起身，任凭那些士兵用噬魂锁将他的脖子铐紧，沉入地下前的他最后一次看向金泰亨的方向，看到他用那黑色的披风将自己裹紧，对着一朵蔷薇花轻声说：
“其实我、我也喜欢你…”
田柾国忽然就笑了。
嗯，我听到啦。
【Chapter8.1】完结+后记
次日，整个地狱都在讨论那个毁三观的大新闻。
“听说了吗？一个执行死神为了人类和执法队大打出手啊！还杀了自己人…”
“活久见我靠，真他妈吓人…”
“你说执行死神得被逼成什么样才能和人类搞到一起去啊？这个职位为啥还不取消呢…”
“嘘，当心被冥王听见判你干政喔，人类那点破事，天天打打杀杀对对错错的，呆久了很容易被他们拉低智商感情用事，嗯…”
“嘶，那还是咱地狱待着舒服呵…”
冥界新闻头条循环上映了三天，世界各地的执行死神都在屏幕中看到了田柾国的脸，看着他面带浅浅的笑意站在审判大殿间，听说要经历二十一道刑罚，有的执行死神盯着屏幕挥袖怒骂：“操，这么欺负那孩子，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
英国某个角落里，一幢巨大古老的别墅的门铃响起，闵玧其撑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中田柾国的样子，他身后的小丑侍者从油画里爬出来对他恭恭敬敬的行礼：
“先生，有客人来了。”
闵玧其瞥了一眼窗外转动手中的蓝色妖姬淡淡的说：“今天不开门。”
“好的，您是在为那个死神而感到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
闵玧其轻笑一声说：“不是都学会微笑了吗？挺好的。”
【Chapter8.2】
疼到极致后反倒没了什么感觉。
灵体被一点一点撕碎再强行被治愈，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
田柾国泡在死水里仰望头顶的虚无，眼前开始浮现出金泰亨的样子，想着他身上有那么多伤痕，他都没有喊过疼。
从第三刑法室出来时田柾国被砍掉的十根手指还没有痊愈，他趁着门卫记录数据的时间向执法婆婆打听金泰亨的消息，执法婆婆实在看他可怜，就背着冥王去查那个人类的消息，拿到资料后执法婆婆叹口气，原来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父母都是军官，在保卫战中被格雷森的军队歼灭，年幼的金泰亨活了下来，却直接被丢进集中营里面。
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金泰亨凭借自己能视灵的双眼欺骗着几个警卫，在他们的庇护中艰难的活了下来。
解放战争后他以战俘的身份被释放，拿着最低级的社会地位，只能小心翼翼的活在阴影里面，于是偷窃，欺骗，穿梭在形形色色的鬼怪之间，他最擅长变脸。
有天他无意间听说了格雷森还活着的消息，听说了那个蔷薇庄园。他在黑市交易到格雷森的资料，费劲心机把自己搞成他儿子的模样混进庄园里面。
他从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把握，但他的变数是田柾国。
他真幸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格雷森死后他离开了庄园，他说自己是被死神庇护的人，并利用自己不会受伤的身体取得了人们的信任。
他一直带着那个披风，在城里成立了一个教会，帮助人们忏悔自己的罪孽。
教会中没有摆放什么十字架，而是供奉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中的少年身披黑色的斗篷手握巨大的蔷薇色刀锋的战镰。他告诉人们，死神就长这个样子了，拜一拜吧，他会保护你们的。
田柾国听完后坐在地上捂着脸笑起来，搞什么啊，合着世人都在那边祭拜他呢是吗？哈哈哈…
哈哈…
田柾国不动声色的擦拭自己的眼角，笑着走进第四刑法室。他即将在这里被千万只暗鸦啄食，那很疼，但他脸上的笑意从未消失。
呐，你是不是很想我。
一定是。
【Chapter8.3】
再后来听说金泰亨那一世活了很久很久，却孤独终老无妻无子。
轮回后婆婆再查不到他的具体位置，田柾国尝试求了几次最终也只能放弃。
好在刑罚就快结束，他也即将轮入人界，或许能见到呢，或许。
踏入时间流之前田柾国还不知道自己会失忆，可是闭眼再睁眼，他就站在一条陌生的巷子里面，他不记得自己的是谁，不记得任何名字，脑海里只有一抹淡淡的蔷薇色，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旋律。
他踢着石头往前走，夜色深沉，他就像是这个城市的幽魂，飘飘荡荡，漫无目的生存。
砰。
枪声。
田柾国回头看，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个布包跑向这边，他手上挥舞着刀，嘴上喊着：“让开！让开！”
田柾国偏头微微眯起眼睛，在即将被撞到的瞬间后撤半步握住他的刀再利用惯性将他绊倒。
身体很适应这样战斗的感觉，还有弥散开来的血腥味，都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有人蹲下检查那个昏过去的男人抬头看着田柾国说：“呦，不错啊这个孩子，你是哪边的？”
田柾国眨巴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那人见状向着身后喊道：
“号锡哥，这孩子好像是被卷进来的，您来看看他。”
“瞎吵吵什么！吓到人家小孩子怎么办呐！”
车上走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他把墨镜摘下来微微蹲下身子笑着问田柾国：“孩子，你家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呢。”田柾国摸着头发笑起来，笑也不代表什么心情，他只是莫名喜欢这个表情。
“呦，这么可怜啊，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哇靠，号锡哥，拐卖儿童可是重罪，您不能这样婶儿的。”
“闭嘴，他卷进这件事总部不会轻易放他走，与其让水鬼他们带走，还不如跟着我。”
“行，您说啥是啥，但水鬼他们最近恶心的很，您得小心点啊…”
“没事，名单在我这，他们不敢怎么样。”郑号锡说完转身对田柾国勾勾手指说：“过来傻小子，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诶，好啊。”
田柾国摸着头发笑起来，他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唇角微微下撇着，笑成了四方形。
他走到窗前伸出手指和倒影轻轻对点。
嘿，好久不见。
【Chapter 9】番外
转眼一年。
清晨5点，田柾国把短刀洗干净插进刀鞘里，叼着棒棒糖回到小店翻出游戏机坐到柜台里，郑号锡见状踢了他一脚骂道：
“你丫能不能别一回来就打游戏，干点活行不行？”
“哇，我一直在外面干活好不好，我今天接了两单生意。”
“什么？田柾国你个死孩子！”郑号锡揪过他的耳朵骂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不要接组织里的活，小小年纪就罪孽深重的以后你可怎么办啊你！”
“没事，我早就罪无可恕了，以后肯定都会下地狱，没差没差的。”
“不行！！水鬼那伙子家伙都不是什么善茬，你别总和他们顶着做。”
“他们说你坏话，说你怂逼镇不住这块地。”
“那就让他们说去啊，老子不还是好好活在这，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啊？”
砰！田柾国把游戏机往柜台上猛地一摔，气呼呼的喘了几口气又把游戏机拿回去，郑号锡见状笑着戳戳他的头：“干啥啊你。”
“没。我以后不去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说你。”
“年轻人…”郑号锡揉揉他的头发，转身上了二层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别人爱说啥说啥，你都不用管，做好自己就行。”
田柾国撇撇嘴不再言语，陆陆续续的有客人进来，田柾国也不管招待，只负责喊：“号锡哥，有客人来了！”
风铃声又起，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风衣，田柾国喊了一声后继续专心打游戏，耳听得那个人在问：
“那是什么？”
郑号锡回答：“墨鱼粉啊，15块一份，打包还是在这吃？”
田柾国哼了一声吐槽道：“哥，你这么问真没礼貌，你应该问问人家家住哪里。”
“喔，是吗，你家住哪里？”
“我…我不知道呢。”
“喔呦！”田柾国放下游戏机抬眼看着他：“是吗？哥你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啊？跟我一样哎啊哈哈哈，我跟你讲，号锡哥人可好了，他会收留你的喔！”
“呸，田柾国你个小破孩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不是流浪汉收容所！！”
郑号锡踢了他一脚，田柾国却没有说话，他微微张开嘴皱眉盯着那个人的眼睛，只觉得大脑里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碰巧那神秘的客人笑着说：
“内，所以可以收留我吗？”
“哈？”
“玧其哥哥？”田柾国忽然这么说着，那客人转头和他对视，表情一愣也渐渐眯起眼睛。郑号锡见状问道：
“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田柾国低下头笑了：“眼熟而已。”
那不是他，可他是谁呢。
转眼又是四年。
四年的时间让田柾国明白了一句话，你总要为你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如果再听话一点，如果没有和那些人正面冲突，就不会被反摆一道被暗算，现在不仅害死了哥哥，还被那些人抢走了名单。
世界真不公平，凭什么善良的人要先死，十恶不赦的人反而活得好好的。
入夜十分手机忽然响起，闵玧其有些焦急的声音传出来：“你去哪里了？”
田柾国看着面前的摩天大楼笑着说：“总部啊。”
“你要干嘛？”
“我还能干嘛？给号锡哥报仇呗。”
“喂你…”
田柾国没等他说完就挂掉电话扔了手机，二分钟前他匿名报了警，再过不久警车就会抵达。
他带上口罩和耳机踏着节奏向二楼会议大厅走去，将小型便携式爆破装置顺着门缝扔进去。
滴答，滴答
轰
田柾国踏着烟尘开门，短刀反握在手上，歌曲掩盖了周围的惨叫声，田柾国掀开一块桌板蹲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的惊恐
害怕吗？那就对了。
窗外警笛声响起，田柾国把SD卡藏好从窗子跳出去，却不料窗外有人在等他。
闪躲间身后有人开了枪，子弹呼啸而过擦伤了田柾国的肩膀，飞溅出的血溅到那人脸上。
田柾国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后退靠墙，抬眼和那神秘男子对视一眼，可惜太黑，看不清他的脸。
忽然高空有玻璃制品坠落，纷飞的碎片让两人都下意识侧过头，田柾国在混乱中忽然被人牵住了手腕一路向后跑去，直跑到巷子口，一辆面包车早就在此等候。
“上车。”闵玧其皱眉沉声说
“哥，你干嘛过来找我。”
“否则放着你被警察逮捕？”
田柾国头靠着车窗笑起来：“嘿嘿，抱歉。”
闵玧其连夜开车回到隔壁城市的小店，两个手机已经被轰炸到没电，闵玧其态度很强硬的说这是他们跟水鬼的私人恩怨，和其他分区无关，让他们不要跟着瞎掺和。
其他分区的地头蛇也没想着掺和，他们张口闭口只有一个关键词：‘名单’。
“在我这呢。”田柾国坐在副驾驶座上大声说：“名单在我手里啊，想要的话，就过来拿喽。”
闵玧其啧了一声挂了电话转头看着田柾国略带责备的说：“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
“安啦安啦，让他们来找我，绝对不会连累哥。”
田柾国甩上车门摇摇晃晃的走进小店上到二层房间，坐在地上翻出最后一瓶蒂塔，他喝了一口又放下，拿出那支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个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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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拿着纱布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这是什么歌？童谣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莫名记得这个调子。”田柾国乖乖的把肩膀送过去让他帮自己包扎好。
“哥，可能会有警察过来，明天我就不住这边了，我去住酒店。”
“行。”
“啊，对了，我订了两张去布拉格的机票，号锡哥的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吧，等这波事情结束，咱们就去那边吧。”
“好。”
“那我先睡啦，明天给你推荐一首歌，超洗脑，我最近天天听。”
“嗯。”
田柾国知道一直有警察在查那个小店，他相信闵玧其应付的了也就没有多管。
合同期还剩下最后几天，这几天只需要小心一点躲过警察的纠缠。
他计划做的很完善，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子，他永远不会按照你计划好的去运转，他会给你希望，再将你推向绝望的深渊。
你看你看，变数总是来的不易察觉又给人措手不及的惊喜。
常去的那家酒吧，新来的驻场歌手的眼睑上画着一朵小巧的蔷薇花。
V，他们说他叫V啊
可你的真名是什么呢？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呀？
出了酒吧一路跟踪他回家，老旧的住宅楼真的特别适合攀爬，田柾国借着窗外的杂物一路向上，蹲在他的窗口抬眼看着他笑了
“哥哥，我想听故事。”
逆光的双开大门轰然关闭，嘘，门缝里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想听什么故事？格林？安徒生？一千零一夜？还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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